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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7章 煤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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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7章 煤尾

薛蝌雖點頭稱是,心裏仍舊有些悶悶的,又與薛姨媽商議了一回,便退了出去。

轉出薛姨媽的正房,薛蝌仰頭看見夕陽餘暉,更覺心中索然。但想著妹妹寶琴,他嘆了一口氣,仍舊收拾了精神,且往她的屋子裏去,有意寬慰開解一二。

誰知繞過一處假山石,迎面卻撞見了夏金桂,他忙避讓到一邊,低頭問好。

夏金桂正因薛蟠近日外頭結交了個新鮮妓子,整日不著家,縱回來了也是吃酒作耍完了,常囫圇在書房睡下,心裏頗有些不自在。這會子聽說薛蟠才從外頭回來,她便尋過去,有意發作發作,好出了心頭一口惡氣。

這時匆匆趕來,卻差點與薛蝌撞個滿懷,她也吃了一驚,停下腳步瞧仔細了。見著是薛蝌,他如此禮數,立在夕陽下眉目清秀的,她倒將心裏一口惡氣去了小半,只笑嘻嘻道:“原來是蝌兄弟。我道是哪個,原來是你。”

薛蝌忙又賠不是,道是自己心中有事,沒得沖撞了嫂嫂。

夏金桂本是一腔盛氣的,這會子見他溫言細語的,生得又俊俏,卻心裏一軟,因笑道:“咱們原是一家子骨肉,說這些生分話做什麽?只你素來能幹,難得見這麽煩難的,倒不知這又是為了哪個?”

薛蝌垂頭道:“不過只置辦琴妹妹的事,事情又多,天又漸次熱了,不得好東西,心裏有些犯難罷了。原也不是什麽要緊的大事,嫂嫂不必憂心。”

“原是為了這個。”夏金桂眼珠子一轉,忽得道:“家裏根本原不在京中,雖有兩三家親戚,那也都是做官的,哪裏知道市井買賣的事。偏琴妹妹的大事又趕著緊,你心裏犯難也是常情。我倒有個主意,只是怕你不肯。”

說到後頭,她的聲音更添了三分親熱,兩只眼睛也瞅著薛蝌,笑嘻嘻著帶著點子嗔怪的意思。

薛蝌喉頭發緊,只覺有些不對,忙道:“嫂嫂有心指點,我如何不肯?只怕我做事糊塗,反倒壞了嫂嫂的好意。”

“你要有心,自然能受得我的好意兒。”夏金桂塗著丹寇的指甲微微翹起,輕輕籠住羅帔,聲音更放軟放緩下來:

“我娘家本就掌著城裏城外的桂花局,連著宮中一應陳設也都供奉著,自與各處大商戶皆有聯絡。這本鄉本土的,常有往來,比咱們家中更知道些人來。你如今置辦嫁妝,多半也是不知道哪處妥當。我使人書信一封回去,喚兩個老掌櫃來,陪著蝌兄弟置辦,豈不省事?”

薛蝌聽了,雖因夏金桂素日脾性,不肯叨擾,爭奈她唱作俱佳,又覺多留不自在,只得含糊答應著,長揖一禮謝過了,便匆忙離去。

夏金桂見他兩頰微紅,似有羞慚之意,心裏倒有些得意起來,咯咯笑了兩聲,方邁步重新往薛蟠處過去。

她身後的兩個丫鬟將這些都看在眼裏,卻一聲兒也不敢多說,垂頭跟在後面。

且不論夏金桂如何發作,這邊賈家事情卻也沒得消停。

那邊邢夫人與其兄弟爭產一件事,好說歹說,又有賈赦賈政等人從中說合,議定了事項,寫了條陳,除卻邢夫人出了一間鋪子,一處小莊外,賈赦也額外出了兩千銀子,將此事完了。

邢夫人固然心懷怨恨,只她夫家娘家兩處不得靠,又鬧出這等事來,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,硬生生忍下了,卻不免將及旁人。身邊的丫鬟仆婦且不論,又有邢岫煙,著實拿著她做法,拿著自己生病一條,變著法子折騰了好些時日。

幸而邢岫煙端雅穩重,耐得住貧瘠,凡事盡是謙和忍讓,終將這些瑣碎都忍了下來。鳳姐聽說,反倒更添了三分憐惜,倒使人送了些東西過去。

邢岫煙見著,也不敢叫邢夫人知道,一應都藏掖起來,次後又交予父母,說是如此。

邢忠夫婦見著,卻不論女兒煩難,反倒有些歡喜,又與她道:“雖然惱了一場,終究咱們得了益處,後頭拿與你置辦些嫁妝,也更顯體面。”

聽得這話,邢岫煙心裏有些喟嘆,卻也不能顯露,只道:“是女兒讓爹娘受累了。”

“受累什麽,你在薛家有臉,往後幫襯娘家也容易些。”邢忠夫婦不以為意,應道:“他家如今大富,你嫁過去,自然千好白好。”

邢岫煙便沒有言語。

邢忠夫婦也不理論,兩人自己議論了一通,都覺歡喜:前頭往京中過來,打量著邢夫人幫襯治房舍、幫盤纏。偏邢夫人慳吝,不過面子上過不去,從頭到尾破滿花費個幾百兩銀子,面子上含糊過去便做罷。

現今邢德全鬧了一場,他固然占了大頭,自己一家並妹妹處也都占了一份,雖不甚豐富,卻遠超兩人期許。他們又非漫使銀錢的主兒,算得除卻邢岫煙嫁妝之外,自家指著田宅出產尚有餘裕,自然歡喜不盡。

邢岫煙看在眼裏,雖還有些悶悶的,又覺心中酸澀,只得悄悄走出屋子,瞧著外頭日光,竟有些發呆起來。

好半日過去,才有篆兒趕過來道:“姑娘,已是有些遲了,再要不到姑太太那邊,怕是後頭落了鎖,出入不方便呢。”

邢岫煙這才辭了父母,重入了賈家,且過去與邢夫人服侍湯藥。

誰知走到半路,忽聽見一陣腳步響動,她回頭看去,卻見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正神色慌亂著,往裏頭趕去。

她無心生事,忙略作避讓。

倒是周瑞家的見著她,還停住步子,擠出個笑來問好,因問她打哪裏去。

“我原是從外頭家裏一趟,也無旁事。”邢岫煙笑道:“周大娘既有事,先辦事要緊,旁的什麽日後說不得?”

有了這話,周瑞家的忙點頭稱是,又略說兩句,就匆匆離去。

邢岫煙往她去的方向望了一眼,見果然是王夫人處,心裏雖有些疑惑,卻沒有言語,只領著篆兒一徑到了邢夫人院中,好生做事不提。

那邊王夫人處,得了周瑞家的回話,卻是吃了一驚,臉色大變,起身道:“只是舊傷覆發,怎麽就到這份上了!”

“太太,如今那邊打馬回信的人說——大舅老爺已是昏睡了兩日,實是有些不妥當了。”周瑞家的低聲道:“舅太太說,現在也無旁的法子,且要將人送回京中,好生將養才是。”

王夫人半日沒有言語,重重跌坐回椅子上,半晌才道:“這外頭的大事,我們哪裏能做得主?先前聖上使太醫過去診治,就是為著大哥能為,須用得他。如今生出這樣的事,咱們拿著家書議論上去,哪裏能成!”

雖這麽說,停了半日,王夫人終究叫來外頭管事,打發他出去將事稟報賈政處:“如今也只合先回了老爺,請他趕緊回來商議。”

那邊賈政得知消息,忙告假回來,又打發人請來賈赦、賈珍,且商議這事。

但商議來去,終究不能輕易論斷,只能現往王子騰府上去,將一應事體細細問清,這才回來。

賈母聽說,便知必有了大事,一等他們回來,便將人喚來跟前詢問。

王夫人只得含淚將事說與賈母。

賈母聽了,半晌沒有言語,嘆道:“舅老爺正值壯年,怎麽竟有這樣的事!偏聖上如今已是開了恩旨,又使了太醫過去,那邊沒有上奏,我們也不能言語,著實為難。”7K妏敩

賈赦等人也是此理,當即默然無聲。

倒是賈政踟躕半晌,終究道:“咱們家終歸是勳貴起身的,平安州那裏尚有些舊部,只是他們未能上達天聽,偏幾處常有往來的世交,或是遠赴邊疆,固守國門去了,或是原不管這些事了的。設若有一兩處能言語的,起個頭,聖明在上,自然會有恩旨。”

若從這裏論起,賈母倒想起一人,因道:“我記得雲丫頭的親事,原說定了衛家。他家如今雖尋常些,到底也是大家族,內裏又有一門親戚,遠在邊塞為將。我恍惚記得,那也是平安州的。你們著人打探仔細,若果然是,咱們搭線過去,一來一去總歸便宜些。”

有了這話,眾人都似有了主心骨,忙著緊使人告訴王家,聽說果然有這一號人物,忙又托了史家,將事料理了。

那邊王子騰夫人自是感激不盡,不顧宵禁將至,趕過來相謝。

賈母見著她神色憔悴,似有不支的模樣,忙命王夫人攙扶住,又著實寬慰了,好好將她送回那邊府上。自己安生坐下,才覺渾身乏力,因嘆道:“刺拉拉忽然生出這一樁事來,幸而聯絡有親,不然咱們竟也只能單看著了。”

賈赦本就是襲爵為一等將軍的,正是武官,那邊北疆要緊的平安州,又是賈家多年故舊所在,連著他自己也有生意在。如今偏是這樣的事,他卻一點不知,本就有些不自在的,再聽賈母這話,不由道:

“所以我前頭想依著舊年的例,將咱們府上的姑娘,與武將說親。偏因著旁的緣故,一回兩回的,竟也不成。如今一點事體,倒還要請托親戚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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